这个写诗的孩子，她这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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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写诗的小寒
她这样长大
文丨史金霞
今天，是小寒的生日，每年她的生日，我都会为她写几行字。
这个冷晴的冬日，辑录小寒初中时，我们母女四则温暖的对话。
愿所有的爸爸妈妈，静静地读完它，愿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如此温暖地长大，长成他们自己的样子。
愿世界对每一个孩子温柔以待！
一
“癖性畏热”与尊严
一贫亲赴富亲之席，冬日无裘，而服葛，恐人见笑，故意挥一扇对众宾曰：“某性畏热，虽冬月亦好取凉。”酒散，主人觉其伪，故作逢迎之意，单衾凉枕，延宿池亭之上。夜半不胜寒，乃负床庇体而走，失脚堕池中。主人环视之，惊问其故，贫亲曰：“只缘癖性畏热之甚，虽冬月宿凉亭，还欲洗一水浴耳。”
—— 冯梦龙〔明〕辑《广笑府》
这段小文言，是女儿的文言阅读练习册上的。
周末，她做完后面的练习，让我看看对不对。
“题目完成得很好，你给妈妈讲讲你怎么评价这个故事吧。”我说。
“这个故事讽刺了爱慕虚荣的人。”女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怎么爱慕虚荣呢？”我问。
“他没裘衣，怕别人嘲笑他，就故意拿把扇子扇风，还说自己畏热，冬天也要取凉。结果，被朋友识破了，故意让他睡在池亭上，枕凉枕头，盖薄被子，半夜冻坏了掉到水里，被发现了还说畏热之甚，要洗冷水澡。”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会怎么办呢？”
“……”女儿沉吟了。
我接着问：“如果你有一个朋友，因为怕别嘲笑，而想掩饰自己的贫穷，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办呢？”
“我发现了，也不会去点破他。他要掩饰，就让他掩饰吧。”
“那你会在心里嘲笑他，或者想办法捉弄他吗？”
“不会，我会觉得他可怜，我会想去帮助他。”女儿立马回答。
“怎么帮助他呢？”
“不能伤害他的自尊，不能让他觉得难为情，得想个合适的方法帮助他。”
“你是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贫穷，不想被人嘲笑，这也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了？”
“恩，不完全是虚荣心，这也是一个人的自尊心。”
“那么，再回到这个文章中看看，你怎么评价这两个人呢？”
“穷人不想被人嘲笑，想掩饰自己的贫穷，也可以理解。作为朋友，识破了他的用意，应该想办法帮助他，或者尊重他，而不应该讽刺他，捉弄他。这太不够朋友了。”
“是啊！再贫穷的人，再弱小的人，也是有自尊的。作为朋友，或者尊重他，不要给他点破，或者想办法帮助他，即使帮助他，也要建立在对他尊重的基础上。妈妈再给你讲个故事吧，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经常有一些穷苦的士兵要返回故乡，但是他们真的很穷，甚至吃饭都成问题。有一个人，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摆了一堆柴，只要有这样的人路过，她都会请他们帮忙，把那堆柴换个地方，从这个墙角，搬到另一个墙角，然后，她就请搬完柴的人吃顿饭，送他继续赶路。她的那堆柴，就一直这么搬来搬去。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她要让那些人用自己的劳动获得尊重，因为谁也不愿意被施舍。”
“是啊，其实，就是乞丐也是有尊严的。”
“恩，所以我们给乞丐硬币的时候，都要弯下腰去轻轻放下去。他们都放下自己的尊严，开始乞讨了，已经很可怜了。”
“有道理，即使我们面对的人，已经是不要尊严的人了，我们也应该知道他是一个人，是应该有尊严的。尊重别人，就是在尊重自己。”
2011-11-15
二
“田父得玉”与思考
魏田父有耕于野者，得宝玉径尺，弗知其玉也，以告邻人。邻人阴欲图之，谓之曰：“此怪石也。畜之，弗利其家，弗如复之”。
田父虽疑，犹录以归，置于庑下。其夜玉明，光照一室。田父称家大怖，复以告邻人。邻人曰：“此怪之征，遄弃，殃可销。”于是遽而弃于远野。
邻人无何盗之，以献魏王。魏王召玉工相之。玉工望之，再拜却立，曰：“敢贺大王得此天下之宝，臣未尝见。”
王问其价。玉工曰：“此玉无价以当之。五城之都，仅可一观。”魏王立赐献玉者千金，封以上大夫禄。
——节选自《尹文子·大道上》
这是女儿周末所做的另一篇文言文小阅读。
她先让我看看自己做得对不对，几个小题完成得都正确，只有一句翻译没写，是“于是遽而弃于远野”这一句。
我说：“这不难啊，怎么没做？”
她说：“不知道这个‘遽’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个字读‘ju’ 。你先给我说说这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吧。”
女儿看看文段，说：“听邻居这么一说，这个农夫于是就把这块玉扔到很远的野外去了。”
“嗯，理解得很对。那你再看看，这个字该怎么解释呢？”
“于是？不对，‘于是’就是于是吧？‘就’？”
“恩，差不多了，‘遽’就是，‘立即’、‘马上’、‘就’的意思。邻人一说，吓得农夫立即就把玉给扔了。阅读时，遇到不知道的词语，根据上下文理解意思，自己可以推断出来。记住这个方法。”
“妈妈，这篇故事有什么意义呢？”女儿尝到了乐趣，主动问起来。
“嗯，这篇故事里，我们来看看这个田父吧。你分析一下，他为什么会被自己的邻居骗了呢？”
“因为他无知，他不知道什么是玉。”
“对，他可能从来都没见过玉，所以当邻居告诉他这块夜里能发光的东西，是会让他家里遭殃的，就吓得赶紧扔掉了。”
“是啊，如果他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宝玉，就不会上当受骗了。”
“可是，是不是一个人，只要是没有知识，就会愚蠢，就注定要被别人欺骗呢？”我开始追问了。
女儿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低头看看手中的书，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有回答。
“你看，一开始这个农夫对邻人的话是什么态度？”
“他一开始不太相信，半信半疑，所以还是把玉拿回家了。”
“是啊，他一开始还是有自己的思考的，对邻人的话将信将疑，虽然邻人骗他是石头，可他自己觉得这怪石也许还有点用呢，就拿回家了。”
“可是，后来他就对邻居的话深信不疑了，就扔到野外去了。”
“他扔了之后，他的邻居做了什么？”
“他的邻居去捡回来，献给魏王，得到了封赏。”
“如果他能多一点思考，观察观察自己的邻居……”
“也许他会发现在他扔玉的时候，邻居跟着他呢，要不然邻居怎么知道他扔到哪里去了？也许他尾随他的邻居，就会发现邻居又把那块玉捡回来了呢……”女儿开始发挥想象了。
“是啊，那样不就不会被骗了吗？所以说，一个人要想不被人欺骗，不受人愚弄，就要努力增多自己的见闻，让自己见多识广，要明白很多常识，就不会轻易被骗。可是，一个人又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总有你不熟悉的，不知道的，因此，思考就很重要，思考可以让你发现问题，做出准确地判断，以避免被假象欺骗。”
“嗯，妈妈，我知道了。第一要努力获得知识，第二要思考。”
“呵呵，思考应该是更重要的，因为没有思考的话，即使有很多知识，还是会上当受骗的。”
2011-11-16
三
小寒说诗
晚饭时，读阿伦特传记，读到她的一首诗，给小寒看，说：“你一定会喜欢”。
她放下筷子，接过书，看了看，说：“我还是更喜欢洛尔迦的诗。”
于是，便深情地背诵起来：“他虽然是个水手， 却忘记了橙子和酒楼。 他对着水直瞅。”
我感叹：“我真是老了，你读的时候我觉得美，不瞒你说，我也翻了翻《洛尔迦的诗》，有些会有点感觉，可是更多的却没感觉了。比如你读的这几句，你跟我说说，它们好在哪里？”
小寒笑道：“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水里有什么呢，也许是他自己，也许什么都没有……”
“你确实是个诗人！”我不禁由衷地赞美。
2012-10-18
两个水手在岸上
——寄华金 · 阿米戈
一
他在心头养蓄
一条中国海里的鱼。
有时你看见它浮起，
小小的，在他眼里。
他虽然是个水手，
却忘记了橙子和酒楼。
他对着水直瞅。
二
他有个肥皂的舌头，
洗掉他的话又闭了口。
大陆平坦，大海起伏，
千百颗星星和他的船舶。
他见过教皇的回廊，
古巴姑娘的金黄的乳房。
他对着水凝望。
戴望舒 译
四
蒲宁、普鲁斯特、爱因斯坦
和筱寒与诺贝尔奖
1月29号到30号，当当网搞活动，买四赠一。
我挑了一些书，下了三个单，总共买了将近一千块钱的书。
其中，有我要读的古籍，也有要小寒读的经典。
给小寒买了蒲宁的《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这本书（作家出版社，杨镕光、韩馥竹译），1月31日送到。
晚上，推荐写完作业的她先看其中的中篇《米佳的爱情》。
本来是让她读几页后去洗澡的，结果，她在小方凳上，一口气读完，腿都坐麻了。我说：“喜欢吧，他是俄罗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1933年获奖。”
小寒说：“好是好，可惜是悲剧，最后自杀了……”
大概5年前，我还在张家港，在琅嬛书屋，淘到过戴骢翻译，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蒲宁文集》(全五册)。离开那里也快三年了，已经说不上琅嬛书屋所在的路名了……
小寒放下蒲宁的书，我拿起给她买的徐和瑾翻译的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中的第一卷《在斯万家这边》和第二卷《在花季少女倩影下》（译林出版社），给她看：“普鲁斯特也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他这小说，有7部。我先给你买了两部，看完如果喜欢，再买全。不过，这两部，应该是最有代表性的了。”她睁大了眼睛，我接着说：“放假回老家之前，你就把屠格涅夫、蒲宁和普鲁斯特交叉着看吧。”
我说你要多读经典作品，知道为什么吗？
小寒说为了将来获得诺贝尔奖。
我大笑你太厉害了！我可都不敢想。
小寒说想得的不一定得到，那些得到的大多是在默默之中得到。
我说：那可不一定。当年爱因斯坦跟他妻子离婚时就说我过几年就得诺贝尔奖了，你同意离婚我把奖金都给你。
小寒问爱因斯坦为什么要离婚？
我说因为他不爱妻子了，爱上别人了。
小寒说他爱上小姑娘了？
我说不是啊，他爱上了比他还大几岁带着两个女儿的他的表姐了。
小寒说，那他们生孩子了吗。
我说，没有啊。
小寒说，啊，那他优秀的基因就没有留下来了吗？
我说，他跟前妻有孩子啊。(我刚要讲述爱因斯坦的几个孩子的人生境遇）
小寒说，那他的孩子……唉，算了，我去洗澡了。
我说，你可以看书啊，不是给你买了《爱因斯坦传：生活和宇宙》了吗。
(八卦说明有好奇心，有兴趣，这是动力之源啊。)
2月1日与2月2日，小寒同学都在读普鲁斯特，赞叹不已，可谓一见倾心，与蒲宁相比，她更喜欢普鲁斯特，还时不时给我读上几段。
2月1日傍晚我回家，看见小寒在拆第二卷《在花季少女倩影下》的塑封，我说，第一卷还没看完，就打算看第二卷啦！嗯，不过，独立看也可以，虽然内在是有联系的。
小寒说：第一卷我找不到了，所以就拆这本看。
我说：哈你还着迷了啊！昨晚我拿到楼上去了——
话音未毕，蹬蹬蹬，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了。
在我做晚饭的过程中，一直在楼上读书。
晚饭时，我问：小寒，《追忆逝水年华》读了多少了。
她说外婆那里……云云，描述了一大段。
我说：我问你读了多少了，你却答非所问，回答我你读到哪里了。
小寒吃吃一笑，强词夺理道：告诉你读到哪里了，不就知道读了多少了吗?
2月2日晚饭。
小寒说：妈妈，一会儿我给你读一段普鲁斯特去斯万家里一段文字吧，里边写的儿女对待父母的，就是我的感受。
我说：看来你跟普鲁斯特有很多共鸣啊。
小寒说：那当然！
我说：看来你真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啦，按照自己的感受去写就行了嘛！
2013-02-02
附
温暖 的 旅程
文丨蒋筱寒
I want to know what can I do for you.
It is so difficult to talk about you. But I’d like to try again.
You’re the walker of my world.
You’ll give me a warm hug in the future.
打开电脑，回顾我的读书路，我却敲下了这样几行英文。
回忆我的书之路——不慢却长。
我是泡在书里长大的。我闻到书古色古香的味道时就像蜜蜂闻到花蕊的甜蜜一样。
幼时读谢尔·希尔弗斯坦的《爱心树》，曾感动于那棵树的付出。愿意张开双臂用树枝抱着男孩荡秋千，愿意让他和女朋友在自己身上用刻刀写下爱的誓约，愿意让他摘下自己所有的果实而获得钱财、砍掉所有的枝做一条船去远行……也愿意在自己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老树墩时，给他一个歇息的场所。
那样的爱，让我趴在妈妈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就像几米画中的绿色藤条大树说的——如果你感觉冷，就把我烧了取暖吧。我拥有无尽的爱，可以永不停息的付出。如此忧伤的温暖着人心的话语，令我一次次潸然泪下。
几米书中的黄秋秋，总是用蝴蝶网捕捉生命中遗失的美好，那时我就想，哪来的美好啊，只是我们没有抓住才会觉得那是好的。
9岁后，我远在他乡，时常会想念姥姥。姥姥从小就陪在我身边，却因一些变动而不得不分开，母孙二人，身各处淮南淮北。
可我却在《苹果树上的外婆》里，结识了另一个姥姥。她神秘的出现、消失，仿佛让我看到了姥姥的影子，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麦田气息。姥姥总是在夜间的电话里一遍一遍重复：“别让妈妈太累别惹她生气，得知道休息，你也是。”我也不厌其烦地应声答：“知道了，放心吧。”
小时候，姥姥不放我出去玩，担心身体弱容易着凉。而苹果树上的外婆却不一样，她喜欢我玩，甚至放开了手，任我自由飞翔。尽管有所不同，两个外婆我都喜欢。
有一阶段，废寝忘食地抱着米切尔·恩德的《毛毛——时间窃贼和一个小女孩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小学考试卷上有：你最喜欢哪本书？我提笔就写《毛毛》。没想到还坚持不懈地问：主要讲述了什么？我工工整整地写下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毛毛是个奇特的小女孩，没有家，住在露天看台里。毛毛很会倾听，她能使很笨拙的人突然产生机智的思想。这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或者问了什么，给了那些人什么启发，不，她只是坐在哪儿倾听，非常专心，充满同情。她能使不知所措的人突然找到了方法，使丧失勇气的人一下子就找回了自信……书中还有一个清扫马路的老人，这是一个热爱自己工作，享受工作的过程，而不是一味的追求结果而完成任务的智慧老人。
米切尔·恩德的书除了《毛毛》，还有一本《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也是我的挚爱。直到我看到第二遍，才注意到书中的“至于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诸如此类的话，这让我意识到，这是一本永远都讲不完的故事。
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光，是我无法忘怀的。
有一段时间，我热爱法国作家伏古勒尔的著作《天文学简史》。我和坐在后面的一个男同学成天研究天文学，为冥王星的离去而惋惜，赞叹20世纪末日全食的壮观，互相分享奇特的星系图片，为黑洞内部构造与白洞是否为接受吸入物质的的场所而激烈的争论，也交换着看天文学的书……我甚至立志要做第一位女天文学家。
后来啊，我开始读狄金森的诗，小小的宿舍，温馨的夜晚，妈妈一边放着肖邦的《夜曲》，一边给我读那一本薄薄的《狄金森诗选》：
篱笆那边
有草莓一颗
我知道，如果我愿——
我可以爬过——
草莓，真甜！
除了狄金森，我还喜欢海子，顾城，徐志摩，泰戈尔和金子美玲，还有普希金……我从6岁开始写诗，8年了，一直都没有中断用诗歌表达心声、描绘世界。
成长的旅程中，我们都是寂寞的孩子。
幸亏，这个旅程中，有书一路陪伴，变得丰富温暖。《西顿动物小说》，让我亲近动物的世界，知道动物和人一样有感恩之心；《安徒生童话全集》，让我走进人的内心，了解善与美，丑与恶；《动物庄园》使我思考社会问题；《小王子》让我思考什么是爱；《明朝那些事儿》让我见证了一个王朝是怎样由兴到衰；韩寒的文集让我逐渐认识了社会的真相，并学会融入生活，不能随波逐流，也不愤世嫉俗……
最后，我想与大家分享这首我六年级时写的诗歌：
贝贝正牵着他的狗妹妹
在夕阳西下的小区里巡逻
青铜正站在大草垛上等
着葵花的归来
诺顿立在船头眺望远方
影色——这个时代，猫也会赏景了啊
安妮正坐在火车站边的凳子上
耐心地等着领养她的人
夏洛在屋檐下静静地织着网
是为小猪织的
小法布尔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
着地面，等待他的猎物出现
寂寞的孩子会等待奇迹出现。
2010年5月10日
2012年5月
这篇文章，是2012年5月，初二的小寒应《中国教育报·读书周刊》的王珺老师之约，为六一儿童节所写。此是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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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蒋筱寒诗选2004—2015》
蒋筱寒 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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