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高尔斯华绥：向康拉德致敬（倪庆饩 译）
向康拉德致敬
（在华沙与克拉科夫①的演说辞）
① 康拉德生于他父亲的流放地，十二岁才回到克拉科夫上学，克拉科夫人和康拉德自己都认为那是他的故乡。
有三十年之久我在文学界最好最亲密的朋友是你们伟大的同胞约瑟夫·康拉德·科尔仁尼奥夫斯基。他，你们知道，因为热爱英国，在那里定居下来，并且取得英国的国籍；他，在他的作品里给英国文学带来新的血液和活力。虽然他热爱英国，对他的祖国波兰，感情同样非常之深；我听他一次又一次谈到过她，和他在波兰的亲人。我是三十年前在他还是一个海员时认识他的，那时他还没有以文学为职业，我不记得在我们三十一年的友谊中曾经有过哪怕是最微小的分歧。
回顾全部这些岁月，我们认识初期的一些情景生动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那时候我们以相对年轻的青年人的认真态度讨论天地间存在的一切事物，其中有些似乎越出了这些范畴。康拉德当时是一个已经受到行家赞扬的作家，但是正努力在世界上取得并保持他的地位，而这个世界接受它所不熟悉的天才是非常勉强的；──我──我当时默默无闻，不过是试图在深奥的文学创作领域找到立足点的一个学徒。我记得即使在这些深夜的讨论中他的经历上的画面，事实，回忆，故事，他见到过的男男女女通过他的谈话表现出来是多么地出色，所以我们从来不在抽象与形而上学的晦涩问题中觉得困惑，从来不脱离人性变化的实际。正是康拉德的这种不寻常的特性，不管他的全部宇宙感，他对大自然无所不包的神秘性的理解，他总是保持以事实为试金石，从来不陷入理论空谈，总是紧紧扣住人的感觉。
他从他的藏书（《格里姆童话》）录下其中一个侏儒的格言：“我觉得任何有人性的东西比世界上的全部财富都更为可贵。”从另一本书他录下诺伐利斯①的格言：“在又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信念时，它肯定得到无限的收益。”还有一句：“谁仅仅认识文雅和通情达理的人，谁就不懂得人，或只懂得人的一半。”
① 德国浪漫派诗人与小说家弗烈德里希·雷奥波尔德·封·哈登堡（1772—1801）的笔名。
对他来说凡是人性的东西都是亲切的。这一想法以实际生活中温暖人心的人性的光和热，以离奇的讽喻，英雄主义和人性的种种失败贯穿他的全部作品，那是他在英国最终获得我们热爱的诸多力量的秘密之一。我们英国人不是一个精于理论的民族，我们的哲学十分关心的是日常的事情，我们坚持以事实为根据。如果有什么我们认为是最值得珍惜的品质那就是实事求是地面对生活的勇气，是什么就接受什么并充分利用它的常识，以及对共同的任务和约束的忠诚。这些特质用他的特殊的用语和诗人气质的魔力加以包装，就成为康拉德作品的灵魂，同时也是使他的生活生色的美德。所以你们看得出他在我们那里决不是精神上的外国人。构成我们那个岛国人口主体中那些讲求实际的人在阅读他的作品的时候，在精神上是感到非常惬意的。他是他们觉得可以信赖他一同去远航的一位作家。这是许多英国血统的作家都不好说的。
部分因为他不是用自己的母语写作，尽管他用得令人吃惊地纯熟，有时候他对英国读者过于微妙和难于理解；有时由于他的斯拉夫血统，他过分忧思，过分考虑命运；但在根本上他和我们一样，对清醒的勇气和积极的忠诚这些美德同样抱有信心，我们为他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康拉德是一个对画家特别有吸引力的作家。我记得在早年的岁月中，有个时候除开极少数文学行家认识他的天才外，大部分他的英国崇拜者都是画家。这毫不奇怪，因为他在早期作品中确实是用文字绘画。他的视觉化的力量是非比寻常的，只有他天生的表达能力才能相比。
但是我必须停止进一步用英语语音使你们厌烦。我觉得康拉德对我非常可敬，非常珍贵。作为英国文学史上伟大的作家之一和最使人向往的人物之一，他将永远是把你们的国家和我国，你们的文学和我国文学联系起来的纽带。
选自《高尔斯华绥散文选》，倪庆饩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预读/校对：zzj、陈涛、西早门良
整理：陈涛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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