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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散步365天,宝妹寻找流动的家

NYLON编辑部 NYLON尼龙
2024-09-03




“除非把我的眼睛蒙起来,不然所见之处即风景。”


去肯尼亚最大的贫民窟散步,海上漂流7个小时跟随风来到马达加斯加的小渔村,划独木舟在乌干达跳舞、喝酒、买鱼,这是32岁的宝妹过去一年在非洲的日常。


1991年出生的钟宝妹是一名摄影师,至今为止出版过六本摄影集,在上海生活的两年里曾在自己家里开办过宝妹写真馆。大学毕业后,宝妹就开始了四处为家的生活,丢掉稳定的工作,在世界各地游荡,身边只留下一台常年陪伴她的相机。


与大家传统印象中的摄影师不同,宝妹很少修图,几乎不会使用PS。她也并非最常见的那类旅行者,不结伴出行,不详细规划行程,不使用社交媒体做攻略,不去热门目的地打卡,在今年以前宝妹甚至并未开通小红书账号。比起“旅行”,她更喜欢把一个人的游荡称为“散步”,“顺路顺风顺心地流动”,“像在十字路口拐个弯就好了”。


去年年末,宝妹结束了在非洲一年的旅行,从摩洛哥启程,途经埃及、约旦、埃塞俄比亚、吉布提、索马里、马达加斯加、坦桑尼亚、乌干达、卢旺达,最终从肯尼亚回国。她体验过独自睡在贝都因人的私人洞穴,住四天四夜的沙漠帐篷,也在穆桑泽的郊外偶然进入绿色雨鞋的谈话世界。听从心的指引,散步到世界尽头,每一次沉浸和抽离,在宝妹眼里都是缓慢而感动的。


现在,她回到了在云南沙溪古镇的废墟小屋,这是她从零开始为自己搭建的“家”。尽管如此,她的流动之旅也并没有停止的打算。在宝妹离开沙溪回家过年的前一天,我们与她聊了聊关于在非洲散步的一年与旅途背后的故事。






一走出机场,身边的人都在专心观看当晚摩洛哥对阵比利时的世界杯比赛,赢球后,四周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空气里弥漫着快乐的气息。马路上,司机不约而同地在车里按喇叭庆祝;路边的人纷纷拿出摩洛哥国旗欢庆,生动而充满活力的画面深深印在宝妹的脑海里,这就是她对这个北非陌生国度的第一印象。


与世界失去联结三年后,对中国免签的摩洛哥成为了宝妹的第一个目的地。走在卡萨布兰卡的街上,重新开始长途旅行的宝妹第一感觉是兴奋,尽管与当地人的交流仍然较少,但一边散步一边拍照已经让她觉得足够开心。确诊新冠是宝妹在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大挑战,在摩洛哥,当地居民很少戴口罩,入乡随俗的她没多久就中招病毒。





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疲惫与拘谨袭来,再加上吵闹又充斥着游客的摩洛哥并非她心中的理想目的地,久未与世界接触的宝妹在旅行的第一个月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从摩洛哥、约旦、埃及一路行至东非,宝妹才在到达埃塞俄比亚北部的城镇拉里利拉时,找到了心中属于非洲大陆的活力。这种与云南类似的、源于自然的生命力一下把宝妹点燃了。



*坦桑尼亚从东坐往西边的火车



比起旅行,宝妹更喜欢把过去这一年的经历形容为“散步”。没有计划周密的行程,下一个目的地往往由朋友推荐和地图决定,很少去景点打卡,使用谷歌地图的频率远高于各种社交媒体,与当地人的语言交流也不多,“很多地方不是我一定要去或是怎样,而是那时候我顺其自然就到了”。


位于马达加斯加穆隆达瓦的小渔村就是宝妹顺其自然去到的目的地之一。去小渔村对宝妹来说纯属偶然,在穆隆达瓦时,有天她回到酒店,被一位坐在大堂的意大利大姐叫住,得知宝妹也是独自一人旅行后,大姐邀请她一起拼船前往附近的一个小渔村。


来马达加斯加之前,宝妹曾在谷歌地图上标记过这个小渔村,知道这里的人每天依靠小木舟出海捕鱼,她很想去看看这种简单的生活状态。



*马达加斯加小渔村的白色帆布船(上)

马达加斯加小渔村的风景(下)



从穆隆达瓦去小渔村,没有公共交通,坐七小时的独木舟几乎是唯一的到达途径。那是一艘由一棵树挖出来的独木舟,由船带着漂在清澈的海上,无风时两名船夫用手划船,有风时便停下让风带着独木舟漂浮。


最初的几小时,船行驶得很缓慢,宝妹坐在船上,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远方的海平面与地平线融为一体,她觉得自己和小木舟好像都在天上飞。


“坐在小木舟上就好像是有一棵树环绕着你,有一瞬间我感觉木舟好像变成了一个神兽,我都忘记了我们是在海上漂还是在天上飞。”





在小渔村的一周,或者说在非洲的每一天,对宝妹来说与生活在沙溪时没有太多区别,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非洲到处都是宝”


起床后在村里散步,观察街道上头顶水果蔬菜篮筐穿行而过的居民,想象他们正在头上开流动小超市。去沙滩上晒晒太阳,看到长相奇特的猴面包树、自然里随处躺着的衣服就举起相机拍上几张。到饭时会去一对夫妇开的餐厅里吃饭,“不仅饭菜好吃,而且餐厅特别美,每晚只有我和意大利大姐去他们餐厅。



*马达加斯加的猴面包树,脸上涂抹着防晒膏的女孩在打扫卫生 



那一周里,宝妹每天都会去一位老奶奶开的咖啡厅里喝一杯咖啡,那是一间外观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店,但老奶奶每天都会换新裙子、梳新的发型,精神状态很好、很优雅。


马达加斯加的咖啡基本都是用Made in China的搪瓷杯装,里面会加一点炼奶。炼奶加入后会沉在杯底,宝妹喜欢在不搅拌的情况下先喝几口,搅拌后再喝有炼奶的咖啡,一杯咖啡可以喝到两种口味,“这太爽了”。



*宝妹在沙溪的小屋



在沙溪时,宝妹喜欢闻咖啡豆的香味,来到非洲以后,喝咖啡才真正成为她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在非洲,咖啡在大部分国随处可见,但每个国家的人喝咖啡、兜售咖啡的方式都不尽相同,这也成为了宝妹观察不同国家文化的一个切口。


埃塞俄比亚的咖啡文化是宝妹最喜欢的,他们喝咖啡就像中国人喝茶一样,人人都会喝,每天都会喝,但喝起来又非常有仪式感:研磨、生火、闻香。在宝妹心中,埃塞俄比亚的咖啡是最好喝的,其中的重要原因即是这种不可替代的文化体验。



*埃塞俄比亚的男孩和女孩



马达加斯加街头的咖啡尤其便宜,人民币一两块就能买到一大杯,男女老少都会喝加了炼奶的咖啡,让宝妹觉得他们喝咖啡就像中国人每天早上喝豆浆一样。埃及的咖啡味道厚重,喝起来就像是中药或者养生茶。而出口大量咖啡豆的肯尼亚则没有太浓厚的咖啡文化,那里的居民大多数时候会直接喝冲泡的袋装速溶咖啡。


在马达加斯加,由于当地的官方语言为法语,宝妹和大多数居民都存在交流上的困难。而这在宝妹看来并非旅行中不可逾越的难题,相反她其实非常享受这种略带隔阂的状态。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走、看看,和他们简单打个招呼、一起走一段路也很好。我对视觉语言比较敏感,他们的穿着打扮、店面设计、做咖啡时的状态,图像提供的信息和细节更细腻丰富,也更能吸引我。”



*马达加斯加的小女孩



宝妹在马达加斯加和坦桑尼亚都看到了许多中国元素。在马达加斯加的街头,很多人会穿印着中文的衣服,这些二手服装漂洋过海,从中国运到非洲,称斤按重量售卖。宝妹看到有意思的文字时会举起相机多拍几张,“熬夜修仙俱乐部”“安顺辣鸡粉”“朕略萌”与皮肤黝黑的孩子们互相映衬,显得可爱又怪奇。宝妹偶尔也会用简单的英语问问他们是否知道衣服上文字的意思。



*马达加斯加的孩子们



有次在一个动物交易市场,宝妹看到一位老爷爷穿着一件写着大大“喜”字的T恤,被阳光照着,闪着金光,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精神矍铄,又酷又时尚。


“我告诉他‘喜’代表着好事,他就一直笑,谢谢我告诉他这个。很多交流不一定需要是语言上的,有时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能够慢慢去感受,才能真正去看到。





在非洲旅行,并不便利的交通是出行的另一大难题,为了去一个目的地辗转数趟公共交通是常事,其中最折腾宝妹的一次是去位于肯尼亚北部的图尔卡纳湖。


这个与埃塞俄比亚边境相连的湖泊形成于几千万年前,被称为“人类的摇篮”,曾在1972年出土过一个距今290万年前的人类头骨。但由于湖泊位于干旱荒凉、人烟稀少的沙漠地区,至今仍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交通极为不便。


从肯尼亚山脚下盛产咖啡的小镇梅鲁出发,没有前往图尔卡纳湖的直达交通,宝妹只能沿着地图标注的方向一路向北,每到一个小镇找当地居民问路,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哪怕对于大多数肯尼亚人而言,图尔卡纳湖也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神秘之地,宝妹在问路过程中常常会得到五花八门的答案,她也很难分辨到底哪一条路更为可行。



*坦桑尼亚狩猎部落的生活环境(上)

索马里兰的骆驼交易集市(下)



最犹豫的一次,一个当地人告诉宝妹,如果想要到达图尔卡纳湖,她需要先去往反方向的另一个大城市。再加上她在社交媒体上搜到有关的信息,肯尼亚北部有发生武装冲突的危险,也很难搭到车,这样的折腾辗转让宝妹第一次在旅途中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以我的性格,我不想要走回头路,可能到了大城市就想往西走了,而不是继续向北。坐上去大城市的车以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想要去图尔卡纳湖看一下,就跟师傅说我不去终点站了,在一个分叉路口的小镇下了车。”


辗转六七个小镇,足足用了半个月,宝妹才成功从梅鲁到达图尔卡纳湖,眼前宝蓝色的湖泊像是沙漠里的一汪大海。离开图尔卡纳湖后,宝妹曾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写过这样一段话:“在这之前,别人说我很勇敢,我还没啥感觉,这一路向北去图尔卡纳湖,从出发、路上、抵达、离开,我才看见自己真的挺勇敢的。”



*肯尼亚北部的图尔卡纳湖

是东非大裂谷和肯尼亚最大的内陆湖,又叫“碧玉海”(上)

坦桑尼亚的莫希小镇附近村庄里的自然泉池

很多当地青年和游客会过去享受清澈的泉水(下)



一年旅途结束后再次回看,宝妹对于这种勇敢又有了更具体的感触:“我觉得我的勇敢是对恐惧的祛魅,前方其实没有危险,但你的恐惧来自于别人信息的干扰。那是别人的经验、别人走过的路,我觉得就算再难也应该放下预设,自己去试试,这一点上我还是很勇敢的。”


当然,旅行也少不了遗憾。在埃塞俄比亚时,宝妹和朋友原本想要去东部的一个小镇,那里有彩色的房子和好喝的咖啡。但临出发前,当地突发了较为严重的武装冲突,出于安全考虑,埃塞俄比亚停止了所有的火车和大巴。


“当时可以选择原地待着等信息,但我们不想‘坐以待毙’,就直接飞去了下一个国家。”





在非洲之行开始前,宝妹在云南沙溪古镇灯塔村生活了两年。村里最高的一户,就是宝妹的“废墟小屋”。


2020年,离开上海的宝妹居无定所地漂泊了一年,来到沙溪看到废墟小屋的那一瞬间,她就被这间房子充满自然气息的美打动,当下便和房东签了20年的合同,自己动手从0到1改造小屋。


挖路、凿窗、刷墙、布置室内空间,一个月后,宝妹住进了这个全由自己的心意装修而成的彩色小屋里。宝妹很难为“家”这个概念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在非洲时她睡过接近十个类似的“废墟小屋”,在每一个地方都会住上至少一星期。


“看到这些废墟小屋的第一眼,就很想去保护这一份美,希望自己能和(这种美)发生更多的联系。我在沙溪留下不是因为废墟小屋给我带来家的感觉,而是因为那里有不可代替的美。



*埃塞俄比亚的拉利贝拉山上的小村庄



与大自然时刻相处的生活也在无形中改变了宝妹对于摄影的看法。2023年1月,在埃及旅行期间,宝妹的第六本摄影集《keep silent》正式出版,她说,“摄影是沉默的诗无言的爱。”与两年前的《后空翻》相比,她在新书里变得更加“沉默”和“隐形”了。拍摄《后空翻》里的作品时,她拥有充沛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总是想着去干涉镜头前的画面或者去创造些什么。


到了《keep silent》里,这种强烈地想要在摄影中凸显自我主体性的想法渐渐变了,宝妹选择以更加柔和的方式来感受和连接镜头前的画面“我觉得自己之前目的性还是有点强,我创造一些东西,就错过了另外的东西。”



*宝妹镜头下马达加斯加的一家中国旅店,女服务员的背影

“穿白色衬衣的女服务员有一头黑发,

耳边别着的鲜花让人感觉清新”



宝妹离开废墟小屋的一年里,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播出,沙溪古镇一夜之间从小众旅行目的地变为了热门打卡地,平日里宁静悠闲的乡间小路被大量涌入的游客和不断开业的店铺占领。


但回到这样的沙溪,宝妹并没有觉得生活和一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又或许,变化的不只是沙溪,也有她看待这里的目光。从非洲回来后,她对于云南当地的白族文化更加感兴趣了。白族的对联、门牌、水墨画、建筑设计,在她看来都是不逊于非洲文化的瑰宝。



*马达加斯加的一个小村庄,晒日光浴的人





如今的宝妹,幸福而知足地生活在沙溪的小天地里,每一天都是她心中完美的一天。晒太阳,这是宝妹每天最重要的事,云南的日照时间长,废墟小屋从早上一直到下午三点都有温暖的阳光。心情好就运动身体,伴着阳光跳舞;盖房子,因为有新的邻居到来,宝妹希望可以再修缮一下废墟小屋,让小院子变得更完整一些,也让自己未来出去玩的时候少一些牵挂;见朋友,和他们一起在村子里散散步、拍拍照,偶尔也请村里的老奶奶来做客,一起在屋外唠家常磕嗑瓜子,翻翻摄影书。



*宝妹在沙溪的生活



“游客来到这里看到的可能就是一部剧,但其实沙溪的精髓是在一日一日的阳光里。”宝妹流动的旅程还没有停止。她计划着之后可以去一趟老挝和柬埔寨,也想再去看看西非的风景。一切都在自然地发生,如同沙溪灿烂又慷慨的阳光,像是废墟小屋为宝妹投掷的礼物。


“我用我的生命去相信生命的一切可能。”





摄影:宝妹

撰文:echo

编辑:yy

部分图片来源于“宝妹”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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