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武汉人杨建平因摸了一下宠物狗，狗主人彭芳明与他发生口角，而后还邀约另3人持洋镐上门报复。打斗中，时年44岁的彭芳明被杨建平、杨建伟兄弟二人用刀刺死。

    武汉中院经审理查明：杨建伟、杨建平系亲兄弟，住处相邻。

    2016年2月28日13时许，二人在自家门前聊天时，杨建平摸了经过其身边的一条狼狗，遭到该狗的主人彭芳明的指责。二人与彭芳明发生口角，彭芳明扬言要找人报复，杨建伟即回应“那你来打啊”，后彭芳明离开。

    杨建伟返回住所将1把单刃尖刀、1把折叠刀藏于身上。

　　约10分钟后，彭芳明返回上述地点，其邀约的黄某、熊某、王某持洋镐把跟在身后10余米。

    彭芳明手指坐在自家门口的杨建平，杨建平未予理睬。

    彭芳明接着走向杨建伟家门口，用拳头击打杨建伟面部一拳，杨建伟即持单刃尖刀刺向彭芳明的胸、腹部，黄某、熊某、王某见状持洋镐把冲过去对杨建伟进行围殴，彭芳明从熊某处夺过洋镐把对杨建伟进行殴打，双方打斗至杨建伟家门外的马路边。

    熊某拳击，彭芳明、黄某、王某持洋镐把，四人继续围殴杨建伟，致其头部流血倒地。彭芳明持洋镐把殴打杨建伟，洋镐把被打断，彭芳明失去平衡倒地。

 杨建平见杨建伟被打倒在地，持刀冲向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彭芳明，朝其左胸锁骨处捅刺一刀，杨建平捅刺第二刀时被彭芳明用左臂抵挡。

    后彭芳明受伤逃离，杨建平持刀追撵并将刀扔向彭芳明未击中，该刀掉落在地。黄某、熊某、王某持洋镐把追打杨建平，杨建平捡起该刀边退边还击，杨建伟亦持随身携带的一把折叠刀参与还击。

　随后，黄某、熊某、王某逃离现场。彭芳明后被送至医院抢救，因失血过多于当日16时许不治身亡。

    经法医鉴定，彭芳明身有七处刀伤，且其系被他人以单刃锐器刺伤胸腹部造成胃破裂、肝破裂、血气胸致急性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另杨建伟、黄某、熊某均受轻微伤。

    2017年2月经武昌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杨建伟、杨建平二人均构成故意伤害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和11年，并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56万元。

    二被告人不服，提出上诉。武汉中院于2017年6月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武昌区人民法院重审期间，原审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撤回附带民事诉讼，该院于2018年5月作出判决，认定二人构成故意伤害罪，同时认定二人均有自首情节，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3年和9年，二被告人仍不服，提出上诉。

    案件先后经历6次开庭，正当防卫是辩论焦点。

嘉宾：谢启达律师

云南同胜律师事务所主任

方弘：杨氏兄弟的行为是否属正当防卫是控辩双方辩论的焦点。请先介绍什么行为构成正当防卫？

谢启达：正当防卫是指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一定限度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无限正当防卫，是指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仍然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应该符合下列条件：

一、正当防卫所针对的，必须是不法侵害；

二、必须是在不法侵害正在进行的时候；

三、正当防卫不能超越一定限度。

方弘：本案中，彭芳明先用拳头打向杨建伟，然后杨建伟进行反击，接下来双方互打。杨氏兄弟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

谢启达律师：结合到本案来说，我认为杨氏兄弟的行为完全是正当防卫!

本案起因是杨建平摸狗引起的。彭芳明遛狗经过杨氏兄弟家门口，爱狗的杨建平就抚摸了一下狗，这个行为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彭芳明却带了3个人，拿着洋镐把来打杨建伟。杨建伟在自己家实施了防卫，虽然造成彭芳明死亡，但其行为完全是正当防卫。

本案不能简单的客观归责，即死了的人就是伟大的，反正人死了，就要有人承担责任。

杨氏兄弟到底是否该承担责任，我们就要看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彭芳明邀约的三个是身强力壮的并且还携带凶器中青年。而杨氏兄弟都是50多岁的人，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面。

杨建平在彭芳明找茬的时候，他没有说话。

当彭芳明等人到杨建伟家里面打他兄弟，从家里打到家外，并把杨建伟打倒在地。在这个时候，杨建平才转回家里拿尖刀刺伤彭芳明，这完全是正当防卫行为。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己的同胞手足被打倒在地，杨建平理所当然进行正当防卫。

虽然，并非杨建平自己被打，而是他的弟弟被围打。但是，在别人正在遭受不法侵害的时候，杨建平也是可以进行正当防卫的。

而杨建伟预先把刀藏在的身上，目的是为了防卫。

彭芳明邀约了三个身强力壮的人冲动到杨建伟家里面去打杨建伟。虽然，彭芳明是用拳头打。但是，另外三个人带着凶器洋镐把跟在后，这个力量是极度不对等的。

杨建伟要保护自己，就要出手。因此，杨建伟用刀刺伤了彭芳明的行为也是完全的正当防卫行为。

尽管，客观上造成了彭芳明死亡的结果。

但是，杨氏兄弟不应当承担责任，既包括不该承担刑事责任，也包括民事赔偿责任。

方弘:彭芳明先是空拳打向杨建伟，而杨建伟却用刀刺向彭芳明，这种防卫没有超过必要限度？

谢启达：没有超过必要限度！

因为事发时，杨建伟是在家里面，彭芳明冲到杨建伟家里打杨建伟。家是很特殊的地方，是受到法律的保护的。我国《刑法》还规定了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

彭芳明等四人擅闯他人住宅的行为，在一些国家，主人是可以直接开枪射击擅闯者的。

法院认定的案件事实是杨建伟先刺向彭芳明，并且刀刀致命。而在被杨建伟刺伤后，彭芳明还拿过洋镐把打杨建伟，而且将洋镐把都打断了。从案件描述可以推断出，洋镐把是新的，没有使用过的。而新的洋镐把都被打断了，可以看出彭芳明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因此，如果杨建伟先刺伤了彭芳明，并且刀刀致命。那么，彭芳明还能有这样的的力气吗？

到底谁的伤害行为在前？

虽然，法院认定的事实是杨建伟刺伤彭芳明后，彭芳明用洋镐把打杨建伟并且打断了洋镐把。

但是，我觉得这个事实有点不合情理。

武汉中院审理后认为，彭芳明与杨建伟兄弟二人并不相识，突发口角，彭芳明扬言要找人报复时，杨建伟回应“那你来打啊”，该回应不能认定杨建伟系与彭芳明相约打斗。

从主观目的和客观行为看，没有证据证明杨建伟兄弟二人具有合谋伤害彭芳明的主观故意。

杨建伟在彭芳明出言挑衅，并扬言报复后，准备刀具是出于防卫目的。

彭芳明带人持械返回现场，杨建伟人身安全面临现实威胁。

彭芳明冲至杨建伟家门口首先拳击其面部，杨建伟才持刀刺向彭芳明胸腹部，该行为是为了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的防卫行为。彭芳明空手击打杨建伟面部，杨建伟此时并非面临严重的不法侵害，却持刀捅刺彭芳明胸、腹部等要害部位。

彭芳明要害部位多处致命刀伤系杨建伟所致，是其死亡的主要原因，杨建伟的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属于防卫过当，构成故意伤害罪。

当彭芳明返回现场用手指向杨建平，面对挑衅，杨建平未予理会；彭芳明与杨建伟发生打斗时，杨建平仍未参与，说明杨建平主观上没有伤害彭芳明的故意。

彭芳明等四人持洋镐把围殴杨建伟致其头部流血，打倒在地，双方力量明显悬殊，此时杨建平持刀刺向彭芳明，是为了制止杨建伟正在遭受的严重不法侵害，属于正当防卫。

据此，武汉中院做出二审判决：撤销武昌区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

杨建伟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杨建平无罪。

《武汉中院二审宣判杨建伟、杨建平故意伤害案》一文，还配发了“法官说法”进行解读。

法官说法称，正当防卫是法律赋予公民的一项权利。任何公民在面对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遭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时，都有权针对不法侵害实施正当防卫。在鼓励正当防卫的正确价值取向，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同时，需要考虑尊重社会公众的朴素情感和普遍正义观念。

本案中，双方因为琐事引发口角，死者邀约多人持械上门寻衅、殴打，杨建伟、杨建平兄弟二人持刀还击，是防卫行为。但是，杨建伟的防卫行为超出法律所容许的限度，造成重大损害，依法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综合全案依法认定杨建伟系防卫过当，杨建平系正当防卫，符合社会公众对公平正义的追求。

方弘：二审法院认为杨建伟犯故意伤害罪，原因是彭芳明空手击打杨建伟面部，杨建伟此时并非面临严重的不法侵害，却持刀捅刺彭芳明胸、腹部等要害部位。彭芳明要害部位多处致命刀伤系杨建伟所致，是其死亡的主要原因，杨建伟的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属于防卫过当，构成故意伤害罪。

而您认为杨建伟的行为构成正当防卫。为什么？

谢启达：我认为杨建伟的行为构成正当防卫！

因为，彭芳明等人都是年轻力壮，其中一人是退伍军人，一人是武校的学生，而且还带着凶器。在面临这样的威胁的时候，杨建伟不可能有刀还不防备！这种情况下，不能强调是两人单纯的对打。

因为法院要考虑各方面因素，最终认定杨建伟是防卫过当，可能考虑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尽管法院认可杨建伟有正当防卫的性质，减轻了处罚，最终判了四年的有期徒刑。

一审判决以及公诉机关的意见都是一边倒，都不认可杨氏兄弟存在正当防卫的情况，甚至也不认定为防卫过当，还强调杨氏兄弟手段残忍，情节恶劣，要从重处罚。

一审法院认为杨建平不存在自己面临不法侵害的情形。而正当防卫是指当本人、他人或者国家利益正在遭受不法侵害时，对不法侵害人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的情形。

即正当防卫并不仅仅是自己遭受不法侵害，别人受到不法侵害，也应当认定为正当防卫。又何况两人是亲兄弟？

一审法院认为杨建平不存在自己面临不法侵害的情形，歪曲了法律。

而检察院作为国家的公诉机关、法律监督机关要站在公平的角度，而本案中检察院却偏向了受害一方。尽管，经过六次庭审，终审法院的判决对之前的判决有极大的改变。

但是，我认为杨建伟的行为应该认定为正当防卫，不该单考虑造成死亡的结果。

方弘：常理来说，寻衅滋事的人已经找上自己家来了，甚至对自己大打出手。我进行反击应该是理所当然。但是，本案却认定为防卫过当。当不法侵害已经实施，受到不法侵害的人该怎样做才能够达到正当防卫的限度，同时又不违法，还不能把对方给杀死。这个确实很考验我们。

谢启达：所以，法律应该鼓励正当防卫。司法机关应该做到惩恶扬善，必须明确一点：当公民遭受不法侵害时，无法各方面权衡。

我们应该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司法机关应该树立这样的正气，激发正当防卫，鼓励见义勇为。公民在他人遇到不法侵害，不能袖手旁观。

不该因为这个案子，让社会大众产生不必要的忧虑！

在公交车坠江事件中，如果当时有人站出来阻止不法侵害行为，就不至于十五条鲜活的生命葬身江中。

在于欢辱母杀人案中，儿子目睹自己的母亲遭受侮辱，奋起反抗，尽管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是，这个行为值得鼓励。

司法应该让不法侵害人为自己的违法行为付出代价，让每个人在针对不法侵害的时候，该出手就出手。这样才有利于社会的稳定，防止不法侵害发生。

方弘：杨建伟不服二审判决，可以申请再审。

现在一些专家学者也在讨论，在司法实践当中，尤其在法院的审判当中，认定正当防卫的案件很少，即便具有防卫性质，最终多多少少都会判处一定的刑罚。

大家也在倡导正当防卫该用的时候就是一定要用。千万不能因为其他各方面的原因，而不使用。

这样就丧失了法律设置正当防卫的目的，同时也伤了人心。这对整个社会秩序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嘉宾：谢启达律师 信仰耶稣基督

云南同胜律师事务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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